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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快三2023-01-31 16:05

电视专题片《永远吹冲锋号》第四集 永远在路上******

  中国人民银行党委委员、副行长范一飞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应急管理部消防救援局党委委员、副局长张福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辽宁省沈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付忠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西藏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纪国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吉林省政协原副主席张晓霈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主动投案;贵州省政协副主席、党组副书记周建琨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广东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党组副书记李春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主动投案,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党的二十大闭幕后,一个多月时间连打“七虎”,宣示着党中央打赢反腐败斗争攻坚战持久战的决心坚如磐石,释放了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的强烈信号。

  腐败问题对党的执政基础破坏力最大、杀伤力也最大,是最容易颠覆政权的问题,是党面临的最大威胁。反对腐败、建设廉洁政治,是我们党一贯坚持的鲜明政治立场,是坚持党的性质和宗旨的必然要求,是党自我革命必须长期抓好的重大政治任务。

  腐败是危害党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的最大毒瘤,反腐败是最彻底的自我革命。只要存在腐败问题产生的土壤和条件,反腐败斗争就一刻不能停,必须永远吹冲锋号。坚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以零容忍态度反腐惩恶,决不姑息。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上的重要讲话

  全面从严治党是新时代党的自我革命的伟大实践,反腐败斗争是其中关键一役。党的二十大作出重大论断,新时代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领导我们党开展了史无前例的反腐败斗争,以“得罪千百人、不负十四亿”的使命担当祛疴治乱,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打虎”“拍蝇”“猎狐”多管齐下,反腐败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并全面巩固,消除了党、国家、军队内部存在的严重隐患,确保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始终用来为人民谋幸福。

  刘硕(中国纪检监察学院党委书记、副院长):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领导开展了史无前例、力度空前的反腐败斗争,取得非常卓著的成效,但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对腐败问题的顽固性、危害性绝不能低估。党中央对反腐败斗争形势的总体判断是两个方面:一个是“反腐败斗争取得压倒性胜利并全面巩固”,一个是“形势依然严峻复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党面临的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将长期存在,精神懈怠危险、能力不足危险、脱离群众危险、消极腐败危险将长期存在,铲除腐败滋生蔓延的土壤任务仍然十分艰巨。那么这样一个判断,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严峻复杂考验的冷静清醒,也彰显了永远在路上的战略定力。

  党的二十大着眼新时代新征程中国共产党的使命任务,对坚定不移全面从严治党、坚决打赢反腐败斗争攻坚战持久战作出战略部署。必须坚持严的基调不动摇,坚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同时发力、同向发力、综合发力,保持反对和惩治腐败的强大力量常在,以零容忍态度反腐惩恶,更加有力遏制增量,更加有效清除存量,坚定不移将反腐败斗争进行到底。

  甘荣坤(河南省委原常委、政法委原书记):太对不起组织了,觉得非常自责、非常内疚。

  甘荣坤,河南省委原常委、政法委原书记,曾长期在海关系统工作,先后任湖北省副省长,黑龙江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2021年5月被立案审查调查。

  杨莹(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机关工作人员):甘荣坤在党的十八大之后的(涉嫌)受贿金额占到了他(涉嫌)受贿总额的70%以上,知法违法,干预司法,收受巨额财物,可以说是不收敛不收手的典型,而且也是司法腐败、政治腐败和经济腐败交织的典型。

  甘荣坤的贪腐,在海关系统任职时就已经开始。当时负责基建工程的他常与建筑行业的老板们一起吃喝玩乐,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嗜赌成瘾,这也成为了老板们“绑定”他的绳索。

  杨莹:甘荣坤只要一上了赌桌,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曾经连赌两天两夜,输了几百万。所以老板就投其所好,在他身边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小的赌友圈子,会先替他安排好赌局,再为他提供赌资,全程陪同。

  2002年到2018年,甘荣坤在商人老板陪同下,以多种方式赌博,在最疯狂的阶段,他通过与境外赌场连线玩百家乐、网上下注赌球以及“斗地主”等方式连续赌博,欠下巨额赌债,除找老板代付外,甚至不得不将受贿的一套房子卖掉还债。在因公出国出境期间,他多次偷偷跑到当地赌场大肆赌博,输了老板买单,赢了自己拿走,输赢数额累计上千万元。

  党的十八大后,甘荣坤仍然刹不住贪腐的“惯性”。他在湖北、黑龙江、河南等地任职期间,为多名老板在案件处理、工程承揽、企业经营等多方面提供帮助,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甘荣坤:收敛收手收不住,还是有个惯性的问题,已经到了利令智昏了,丧心病狂或者肆无忌惮的这种程度。

  尤为恶劣的是,甘荣坤在担任黑龙江、河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期间,违规插手干预案件,以案谋私。一方面私下打招呼,一方面在正常工作程序中夹带私货。

  甘荣坤:信访的方式,人民来信,把信转过去,我这个批示下去都是正常渠道,就是披着合法的外衣背后有权钱交易。

  政法委批转来信来访,本是督促群众诉求得到重视的一种渠道,甘荣坤的批转却包裹着老板的请托。他让一些老板把“申诉信”寄来,他写上几句批示,再转给相应执法司法机关。省政法委书记亲自批转的信访件,相应机关自然不能不重视,同时要反馈解决情况,甘荣坤接下来就通过口头作指示、召开协调会等方式,以工作之名满足老板们的请托。

  杨莹:他所谓的这些批示,实际上都是带有明显的个人倾向,这种信访件的批转、开会的协调督办,包括一些口头的指示,看起来都是正常地推动工作,但实际上是和不法商人沆瀣一气干预司法。

  一般情况下,甘荣坤更愿意插手经济纠纷类的民事案件,在他看来,这类案件不像刑事案件那么敏感,相对更“安全”。但如果老板奉上巨额财物,他也会铤而走险。一位刘姓商人,认识甘荣坤后还没请他办事,先“豪爽”地送上了一千万元。不久后,甘荣坤从北京坐高铁回河南,一上车就赫然发现,刘姓商人已经在车厢里“恭候”。

  甘荣坤: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的高铁(车次)信息,他买到我一个车厢里头,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坐这个?他说领导就不要管这个了,有个急事找你,我一个侄子被弄进去了。

  刘姓商人告诉甘荣坤,自己侄子在洛阳被公安机关拘留,希望他帮忙捞人。甘荣坤知道,干预刑事案件影响格外恶劣,心里并不太情愿。

  甘荣坤:当时我觉得这个事太敏感,我也不太想管,但是也考虑到他给我送了那么多钱,我说明天再说吧,我就给他推。他说不用,娄会峰是洛阳的政法委书记,我一会儿把电话拨通,你跟他说一句就行了。

  对于领导干部和公职人员来说,从收人钱财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出售了自我的控制权。在这趟高速列车上,坐在刘老板身边的甘荣坤,只能被裹挟向前。尽管他想要推托,刘老板还是当场拨通了时任洛阳市政法委书记娄会峰的电话,递到了他手里。

  娄会峰(河南省洛阳市原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那个老板直接打给我的,他上来第一句话就说娄书记,甘书记和你讲话。(甘荣坤说),你能不能协调一下,人放了,很直接。

  娄会峰把招呼一级级打下去,刘老板的侄子第二天就被违规释放。如今娄会峰已被立案审查调查,这件事自然也是他的违纪违法情节之一,各级相关违纪违法人员都为此付出了相应代价。

  杨莹:查处刑事案件必须遵循罪刑法定原则,但是甘荣坤作为省委政法委书记,仅仅凭借一支笔、一个电话,化大为小、化有为无,对当地的司法环境和政治生态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也带坏了一批干部。

  越到后期,甘荣坤越来越用权任性。从民事纠纷到刑事案件,从本省到外省,从政法系统到其他系统,甘荣坤帮老板打招呼谋利的范围越来越广,收的财物也越来越多,到落马时,已收受财物1.66亿余元。党的十九大之后,党中央在全国开展政法队伍教育整顿,甘荣坤仍然胆大妄为,被留置前一个月,还在跨系统帮助刘姓商人协调银行贷款事项。他自认为在政法口工作多年,对违法犯罪手段“见多识广”,幻想可以瞒天过海。

  甘荣坤:心思花在什么上面呢?花在隐瞒自己的犯罪事实。你再手法隐蔽,始终会露出马脚,露出蛛丝马迹,最后被查处,这是我被立案审查之后切身的体会。

  甘荣坤自以为手法隐蔽,然而,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已经陆续从多方面收到了关于他的问题线索,经过分析找准了突破口。

  2021年5月31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甘荣坤采取留置措施。那一天,甘荣坤人在北京,正准备坐高铁回河南,他没有想到,这次他没有机会再上车了。在站台上,他几十年疯狂的贪腐之旅走到了终点。

  甘荣坤:到了西站,大概还有十来分钟(发车),我就(在)站台上去抽烟,烟掏出来还没点着呢,这时候专案组来了,来了他们说,中央决定对你采取留置措施审查调查。也是觉得确实没有后悔药,还是把金钱看得太重,所以走上了邪路,也是走上了人生的不归路。

  甘荣坤成为了在政法系统教育整顿中第一个落马的省部级干部,此后又有多名政法系统领导干部相继被查。纪检监察机关立足职责职能,既查处案件形成震慑,又深入剖析政法领域腐败特点,推动相应部门积极整改、建章立制。

  杨莹:公正司法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严肃地查处甘荣坤案件,推动相关的地方从这个案件中查找突出问题,进行深入整改,也是巩固政法队伍教育整顿的成果,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民群众感受到公平正义就在身边。

  中国共产党是人民的党,民心是最大的政治,党始终坚持人民群众反对什么、痛恨什么,就坚决防范和纠正什么,始终把维护群众利益放在突出位置。党中央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把整治群众身边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作为正风反腐重中之重,因地制宜,精准施治,深入治理民生领域的“微腐败”、妨碍惠民政策落实的“绊脚石”,专项整治漠视侵害群众利益问题,以实际成效赢得群众支持和信赖。

  回智庚(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党风政风监督室二级巡视员):“苍蝇”成群,其害如虎。群众对“蝇贪”有切肤之痛,感受最深、反映最强烈,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不论是“老虎”还是“苍蝇”,不论是“大腐败”还是“微腐败”,都必须重拳出击、坚决纠治,决不能让“微腐败”变成啃食群众利益的“大祸害”,挥霍群众对党的信任和认同,腐蚀党的执政根基。

  党的二十大再次强调,坚决惩治群众身边的“蝇贪”。这就要求聚焦党中央惠民利民、安民富民各项政策落实,严肃查处就业创业、教育医疗、养老社保、生态环保、安全生产、食品药品安全、执法司法等领域中贪污侵占、截留挪用、虚报冒领、吃拿卡要等行为;紧盯乡村振兴领域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强化整治,维护群众权益;推动“打伞破网”常态化机制化,深挖细查黑恶案件背后腐败和“保护伞”,着力维护和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不断增强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泗县位于安徽省东北部,近几年县城建设高速发展,有不少老旧城区、棚户区陆续搬迁改造。泗县纪委监委立足职责职能,加强对廉政风险点的监督,发现查处了一起典型的征地拆迁领域腐败窝案。

  张杰(安徽省泗县纪委常委、县委巡察办主任):一开始的时候,社会上对征迁工作有不少负面反映,县委掌握了这些消息,立即启动了对房屋征收管理中心的巡察工作。

  县委巡察组进驻房屋征收管理中心,大量调阅档案资料,发现其下属的拆迁事务六所提供的档案混乱不全,而且有明显篡改痕迹,进一步了解,更是看出其中一些房屋情况与补偿条件严重不相符。巡察组继而走街串巷,不少群众反映该所工作人员收钱索贿,送钱的就能获得更多补偿。

  宋华久(安徽省泗县纪委监委工作人员):很多群众也反映,他们所收了这部分人钱,给这部分人多赔,大多数老百姓对这种行为还都是很痛恨的,因为这种行为造成一种不公平,你送钱了你能够多得,我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相对别人来讲,我反而吃亏了。

  县纪委监委接到巡察组移交的线索后,立即成立专案组展开核查,发现拆迁六所的所长王红卫,副所长张松、马成齐,档案管理员端晓伟等四人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王红卫(安徽省泗县拆迁事务六所原所长):在拆迁过程中,所长权力都是比较大的,有机会去自己搞一下违法乱纪的事情,没有敬畏法律。

  端晓伟(安徽省泗县拆迁事务六所原档案管理员):我们损害的是政府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信任,这个东西不是拿钱能衡量,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在四人当中,拆迁六所原所长王红卫情节最为严重。从2016年担任所长以来,他收受近80人的好处,总金额达260多万元。

  王红卫:一步一步地,渐渐地胆子越来越大了,收的也越来越多了。

  拆迁所所长看似是个小官,但权力变现的空间却着实不小。王红卫权钱交易的手段五花八门,包括违规分户、违规更名、虚增面积、将违建算成合法面积、多算装潢附属物补偿等。他不仅接受请托收钱,还主动开口索贿。

  拆迁户:他讲准备给我分成两户,我说多少钱够,(他说)两三万块钱。

  拆迁户:改一个名字,他说改名字也不好改,但是改了那得一万五到两万块钱。

  拆迁户:他提出来了,你给他好处,他给你多赔点。

  王红卫根据办事大小,明目张胆收钱,从几千块到十来万不等,还收受大量礼品,烟酒茶、土特产、服装、购物卡,一概来者不拒。对群众的合法权益、合理诉求,他同样吃拿卡要,将手中权力用到了极致,让一些群众深感愤怒。

  姚喜(拆迁户):没有办法,因为我母亲生病急需要房,然后就找他,做手术期间,因为(母亲)是肺癌,就不管了,讲你给他送点卡,送五千块钱(超市购物)卡,然后交给他,后期也没给选房。

  拆迁六所出现的腐败窝案,王红卫作为“一把手”不仅带头贪腐,还带坏了下属。两名副所长中,张松在王红卫治下深感如鱼得水,几年下来收受财物上百万元。马成齐则有所不同,起初并不想越界。

  林波(安徽省泗县纪委监委工作人员):立案四个人,马成齐是唯一一个投案自首的,他是一个很矛盾的心理,第一方面他知道那样很危险,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另一方面他又眼红这些东西,所以他很纠结。

  马成齐(安徽省泗县拆迁事务六所原副所长):这几年,原来张松开了起亚车,紧接着几个地块一拆,变成奥迪了,这些我肯定是看到了,他们原来抽20多块钱的烟,(后来)抽40多,到我这炫耀一下子,我或多或少受他们一点点影响。

  到2019年,马成齐经不住诱惑开始收受财物,堤坝一旦开了口子,就一溃千里,最终他受贿金额超过50万元。

  马成齐:最后一刻没有守住,没有保住底线。也就是永远去不掉的痛,永远这个污点在自己身上。

  档案管理员端晓伟则是2017年大学毕业进入拆迁六所工作。一到单位,王红卫就布置他改档案、做手脚,刚出校门的端晓伟心情十分复杂。

  端晓伟:那时候我心里面有一种排斥,我就想干好我的工作,但是我又考虑到刚上班,如果领导安排事情你不做的话,以后对自己前途,或者是职场生涯可能有影响。

  王红卫布置端晓伟违规办事的时候,也主动会分给他好处费,不断给他灌输贪腐经。时间一长,端晓伟也渐渐在诱惑面前败下阵来,开始和王红卫同流合污。

  端晓伟:点钱的时候,给我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定吸引力,挺诱惑。(说你)收着,没有事,领导给就拿着吧,后来我们就慢慢也就装上了。

  调查发现,王红卫在拆迁六所一手遮天,一个地块从丈量面积到决定补偿方案、选房结算全流程,基本上由他说了算,房屋征收管理中心作为上级单位,也未认真履行监督审核职责。

  郭旭峰(安徽省泗县房屋征收管理中心副主任):我们中心监管也是不到位的,只是注重我们拆迁的速度问题,在制度上面,制度约束上面,或者是制度的健全完善上面,有所忽略,可能也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种情况。

  案件查清后,县纪委监委约谈了中心负责人,明确指出该单位及相关人员在制度上、管理上、政绩观上存在的多方面问题,要求深刻反思、认真整改。

  张杰:把不该赔的赔了,不该给的给了,当时看他这种推进得好像很快,但是他留下的后遗症是非常大的,因为他的征迁,他这个快是建立在不公平、不公正的基础上的,如果都用这种滥用权力这样一种方式来推动工作,那造成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

  这种危害,在拆迁六所后期负责的地块中其实已经反映出来。由于在之前地块的肆意妄为,群众中风传老实人会吃亏,拆迁工作逐渐变得越来越难,部分拆迁户诉求越来越高,恶性循环开始显现。

  端晓伟:后面再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群众)不信任我们了,再多的利益,他心里面总感觉别人家可能会比我更多,他都不相信,那时候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工作中,确实是我们自己造成这种结果。

  2021年6月,王红卫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6个月,其余三人也分别受到相应的纪法处理。泗县纪委监委向房屋征收管理中心、县财政局、审计局共发出四份纪检监察建议书,督促相关部门切实完善制度、加强监管,在全县公布该案的查处情况,推动纠正征地拆迁领域的歪风邪气。

  人民群众最痛恨腐败,腐败问题对党的执政基础破坏力最大、杀伤力最大。党的二十大报告深刻分析腐败滋生的原因,阐明我们党与腐败水火不容的鲜明立场,强调反腐败斗争一刻不能停,必须永远吹冲锋号。要深化整治权力集中、资金密集、资源富集领域腐败,坚持系统施治、标本兼治,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一体推进,惩治震慑、制度约束、提高觉悟一体发力。

  孙松涛(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案管室副主任):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是我们党深刻洞察腐败发生的原因、机理、演变规律,在新时代反腐败斗争中逐步形成的方针方略。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是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有机整体,“不敢”是前提,“不能”是关键,“不想”是根本。贯彻好这个深入推进反腐败斗争的总的方略,必须深化标本兼治、综合施治,使严厉惩治、规范权力、教育引导紧密结合、协调联动,不断提高治理腐败的成效。

  【案例:山西省地方金融领域腐败专案】

  近年来,一场地方金融领域的反腐风暴震动山西,案件涉及山西省农村信用社、城市商业银行、驻晋银行、金融监管部门和金融企业等多个系统,纵跨省市县三级,波及11个市、50多个县(市、区),共立案审查调查涉案人员168名,其中公职人员130人,厅级干部10名,处级干部48名,最终有122人受到党纪政务处分并被移送司法机关。其中,涉案金额在5000万元以上的12人,涉案金额1亿元以上的8人。查处力度空前的同时,也对山西省金融业的政治生态、行业生态进行了一次全方位净化、深层次治理。

  王鹏(山西省纪委副书记、监委副主任、专案组组长):我们还是取得了非常大的成果,揪出一批金融领域的“蛀虫”和监管的“内鬼”,保证了我们金融机构的平稳运行,收回处置这些不良资产、风险资产1700多亿元,确保了我们山西经济社会发展健康有序。

  这场地方金融领域反腐风暴的启动,源于不法企业“德御系”引发的金融风险事件。位于山西省晋中市的这座城堡,是“德御系”曾经的大本营,它的实际控制人田文军早年以搞农业、粮油起家,2006年成立融资担保公司,随后又注册、收购了60余家公司,鼎盛时在中外资本市场上控制着7家上市公司。如今,这个曾经庞大的“商业帝国”已经土崩瓦解,它貌似浮华气派的外表,其实是建立在资本的泡沫之上;陈列室里供外界参观的“实业产品”“规划远景”,只是精心粉饰的假面。它旗下的少量实体产业实质上只是幌子,真正的逐利模式,就是违规从金融机构套出钱来,再投入资本市场运作。多年来,“德御系”从山西省多家农信社、城商行等金融机构违规融资贷款达两千多亿元。2017年,“德御系”长期违规圈钱被戳破,资金链断裂,带来地方重大金融风险积聚。山西省委统筹惩治金融腐败和维护金融安全,省纪委监委成立专案组,在山西打响一场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的遭遇战、攻坚战。

  王鹏:几百亿的不良,或者逾期还不上贷款。那么如果一旦爆发,对我们来说是重大的金融灾难了。省委提出要求,要严查金融风险背后的腐败问题,提出要务必清仓见底、除恶务尽。

  随着调查深入,山西省地方金融领域腐败的盖子逐步被揭开。“德御系”债务风险形成的过程中,几乎每个环节都有腐败分子与不法商人内外勾结。其中,多家农信社和城商行是腐败重灾区,共20名公职人员收受“德御系”财物,总额达两个多亿,包括多名“一把手”。

  曹双马(榆次农村商业银行原董事长):收了人家的,做事的时候就手软了,可能条件无形当中就会放松了。

  榆次农商行原董事长曹双马收受“德御系”贿赂1725万元,为“德御系”多笔违规融资贷款大开绿灯。从2010年1月起,“德御系”在该行通过资金业务、票据业务、信托业务等多种方式违规融资贷款108笔,总额达29.87亿元。专案组审查相关资料时发现,“德御系”多处严重造假,但凡银行真正按程序把关,这些融资贷款就不可能获得通过。

  张宏业(专案组成员、审计专家):为了规避银监会授信集中度的监管,那么他就成立若干个企业,用若干个企业互相担保,互相再编织一些虚假会计报表满足银行的信贷条件。那么一个企业能贷200万,十个企业就能贷出2000万。

  造假是“德御系”的一大法宝,它设有一个所谓的技术处,这里炮制的假公章就有上千枚,从这里查获的伪造文书材料竟重达十几吨。与造假配套使用的另一个法宝就是围猎。当银行主要负责人已经成了被金钱俘获的猎物,自然就不会去捅破“德御系”虚假的“窗户纸”。

  曹双马:说实话一般我们不去企业的,其实他造假我们应该去实地考察,一看就清楚了。领导说了要给贷款了,下面可能手续就放松了,门槛也就降低了。

  从2011年至2016年,“德御系”就是通过这种模式,陆续绑架了多家农信社基层行社和城商行,以多家关联企业为掩护,以资管计划、理财信托、票据业务等高风险业务方式,不断疯狂违规融资。“德御系”之所以瞄准地方基层行社来运作,正是因为看准了这类小法人金融机构“一把手”独大,权力高度集中,监管严重缺失。

  张晓丽(时任山西省纪委监委第十审查调查室主任、专案组副组长):(县级)农信社是小法人,自己说了算,它不需要通过市一级审批,或者省一级审批,统一的问题就是“一把手”权力过大,“一把手”绝对权威说了算,但是同时监督体系和监管又对他们特别地弱。

  调查发现,基层行社内控机制失灵,而山西省农信联社作为省一级管理机构,也未能进行有效监管。2017年,省联社开发了一套资金运营管理系统,要求全省资金业务流转、审批都必须通过该系统办理。大数额、高风险业务必须经省级把关。“德御系”的一些违规业务,是无法通过系统关口的,于是,他们把手握该系统闸门主管权的史琴芬锁定为又一个围猎目标。

  史琴芬(山西省联社资金营运中心原主任):(田文军)他就说起来,孩子毕业了吗?找到工作了没?我说还没,(他说)去我上市公司去工作去吧,他说我们公司每年都会有引进人才,会有一些解决(北京)户口的这个名额,(我说)那就先去你那,去他那确实给孩子解决了户口。

  史琴芬“投桃报李”,为田文军打开了系统的后门。经她批准,开放系统端口,改写业务数据,帮助“德御系”关联企业完成续作和新增资金业务71笔,金额高达264亿余元,造成债务违约金额达68亿余元。

  薛建业(时任山西省纪委监委第十审查调查室副主任):开发一个系统就是为了内控,因为她和田文军有利益输送,不但没有化解风险,(反而)成了风险制造者、助推者。

  山西省联社领导班子的多名成员,也都对风险形成负有重大责任。省联社原党委书记、理事长崔联会,原党委副书记、副理事长、主任邢亮喜,原党委专职副书记、副理事长王忠泽等多名领导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都被查出严重违纪违法问题。

  崔联会(山西省联社原党委书记、理事长):我自己感觉到惭愧,我感觉到对不起他们,就是这支队伍我没有带好,把他们都带到这里面来了。

  崔联会、邢亮喜和王忠泽都不仅收受多家企业贿赂,还收受多名基层行社负责人的财物,在职务晋升上为他们提供帮助,使得下捞上供、跑官买官的歪风在山西农信系统大行其道,整个系统政治生态受到严重污染。而当风险开始显现,他们考虑的,首先是掩盖问题、推卸责任。

  张晓丽:省联社不想在自己手里“爆雷”,反正我这块不要爆雷,这个月还不上(基层行社贷款),就拿下一笔款来补上它,下一个月再拿另一笔款补上它,他们为了掩盖住事实,一步一步往里面再增加风险。

  邢亮喜(山西省联社原党委副书记、副理事长、主任):几百个亿谁能承担得起,多少个信用社就面临着倒闭破产,面临着开不了门了,大家的心态,只能是靠时间来换空间。

  所谓靠时间来换空间,其实就是允许基层行社不断为“德御系”违规续作,帮助它借新债还旧债,挖新坑补旧坑。“德御系”债务风险爆发后,省联社多名高层和中层干部曾多次批准开放端口,为“德御系”违规续作放行,导致其违规融资贷款范围扩散到数十家基层行社,风险敞口进一步扩大。

  王忠泽(山西省联社原专职党委副书记、副理事长):我们的制度制定了不去执行,因为有风险,所以我们就扒开制度的篱笆,把整个金融系统害掉。

  和省农信社系统相比,城市商业银行相对独立性更强,对“一把手”权力监管制衡的机制更为薄弱,也因此成为“德御系”违规融资导致金融风险积累的重灾区,原阳泉市商业银行就是典型。该行原党委书记、董事长李首明先后收受田文军贿赂6000万元,原党委副书记、行长赵建涛更是田文军培植的代理人。2016年,时任副行长的赵建涛准备竞聘行长,提出需要花钱“打点”,田文军当即表示鼎力支持。

  赵建涛(原阳泉市商业银行党委副书记、行长):给我送了1800万。我当时想当这个行长,(田文军)当时就同意,他说很好,我也大力支持你当这个行长。

  各遂心愿的李首明和赵建涛,共同为田文军打开了资金的闸门,先后为“德御系”关联企业累计违规融资上百亿元。

  薛建业:李首明和赵建涛两个人几乎成了行贿场上的哥俩好,有什么事情两人共同商量,有什么好处共同分,他们就把银行作为自己家,把贷款作为他们自己获取利益的一个途径。个人决策代替了规章制度,个人决策代替了流程程序,个人决策代替了集体研究。

  赵建涛非法收受贿赂高达1.4亿余元,在多地大肆置办房产,在阳泉盖的一套别墅就达到2000多平米。当资金的守门人为一己私利甘当不法企业的马前卒,银行防范风险的制度围栏也就全部洞开,“德御系”想要多少资金就放多少,既给银行埋下了巨大的金融风险,其实也给自己埋下了终究会“爆雷”的人生风险。赵建涛的别墅刚刚建好,还没来得及入住就被留置,露台上经风水师指点专门布置的巨大“靠山石”,如今看起来像是一种讽刺。

  赵建涛: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要重蹈我这个覆辙,不要走我这个路子,现在想起来确实非常懊悔和痛恨自己,怎么成了今天的样子。

  2017年,国家审计署审计发现阳泉市商业银行违规经营票据业务问题,中国银监会要求山西银监局没收该银行2000余万元非法所得,并对其董事长个人罚款50万元、吊销执业资格,对该行违规业务认真整治。这本是一次深入调查、发现问题的机会。然而,李首明为逃避处罚,打听到时任山西银监局党委书记、局长张安顺有个退休后开茶楼的愿望,就送给张安顺500万元用于开办茶楼。

  李首明(原阳泉市商业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整个一层,挺大的一个茶馆,通过张安顺的一个朋友,私下里让他跟他说这个事,让他给努努力,把这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安顺纳贿之后,擅自将处罚降为对银行罚款100万元,对李首明个人罚款10万元就草草了事。

  张安顺(原中国银监会山西监管局党委书记、局长):所以什么叫围猎,投其所好嘛,你说过你想弄个茶馆,他就给你搞个茶馆。一失足成千古恨,那就是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要,不要拿,正正派派做人,干干净净做事。

  专案组历时15个月,从金融机构到监管部门,查处涉案公职人员违纪违法所得总金额达27.89亿元,追缴涉案财物、查封扣押冻结涉案资产共计76.73亿元。在惩治腐败的同时,专案组同步推进以案促改促治,及时发出多份纪检监察建议,督促立行立改。

  王鹏:案件一开始就是把一体推进“三不腐”思路理念贯穿全案的始终,惩治腐败、维护稳定;化解风险、挽回损失;促进改革、净化生态;同步推进、相辅相成。

  山西省纪委监委既挖“硕鼠”又护“玉盘”,推动山西多家金融机构清收、处置和化解不良资产,最大限度回笼了资金,实现了政治效果、纪法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针对此案暴露出的“小法人”体制机制等弊端,向金融机构提出深化改革建议,督促其完善法人治理和内控体系,促进16家农信社机构完成改制,推动5家市级城商行顺利改革重组山西银行,推动全省农信系统和山西银行建立健全各类制度机制200余项,进一步从源头上封堵金融腐败的漏洞。就此案的深刻教训,山西省深入开展警示教育,涵养清廉金融文化。

  历史和现实反复告诫我们,腐败这个党执政的最大风险仍然存在,反腐败容不得任何松懈。同腐败的较量就是一场殊死搏斗,只能进、绝不能退,只能赢、绝不能输,必须始终保持正视问题的勇气和刀刃向内的坚定,坚决割除毒瘤、清除毒源、肃清流毒,确保党永远不变质、不变色、不变味。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全党必须牢记,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党的自我革命永远在路上,决不能有松劲歇脚、疲劳厌战的情绪,必须持之以恒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

  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关键在党。要把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社会革命进行好,我们党就必须勇于进行自我革命,把党建设得更加坚强有力。党的二十大擘画了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面对新征程上的新挑战新考验,我们必须高度警省,永远保持赶考的清醒和谨慎,驰而不息推进全面从严治党,不断在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中塑造我们党长期执政的领导能力和制度优势,使百年大党在自我革命中不断焕发蓬勃生机,始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始终成为中国人民最可靠、最坚强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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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无声戏”的稗史意义******

  李渔(1611—1680)原名仙侣,号天徒,在他后半生卖文糊口的生涯之始,改名渔,号笠翁,是清初一位毁誉参半的人物。李渔自己说:“予生也贱,又罹奇穷。”作为明清时期的一位戏剧和小说大家,他以戏曲小说为平生志业,声称:“吾于诗文非不究心,而得心应手,终不敢以稗官为末技。”他是一位古代历史上少有的,不求科举荣身,专以卖文糊口的职业作家。写出了戏曲理论名著《闲情偶寄》、戏曲《笠翁十种曲》,还创作了《十二楼》《无声戏》等风靡一时的拟话本集。

  杜浚称他的《无声戏》“为从来小说之冠”;孙楷第说:“我们看他的小说,真觉得篇篇有篇篇的境界风趣,绝无重复相似的毛病;这是他人赶不上的……说到清朝的短篇小说,除了笠翁外,真是没有第二人了。”在小说史上,李渔是和冯梦龙、凌濛初鼎足而三的拟话本大家,而他在戏曲理论和创作上的贡献又远远高出二者。李渔拟话本能够自成一体,在海内外产生巨大影响,和他“无声戏”的小说观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渔的“无声戏”之说,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将小说视为无声的戏曲。他把自己的拟话本集命名为《无声戏》,并在《十二楼》的《拂云楼》中要读者“各洗尊眸,看演这出无声戏”,就是直观的体现;另一方面,认为“稗官为传奇蓝本”。《笠翁十种曲》中的《比目鱼》《奈何天》《凤求凰》《巧团圆》四种都是改编自他的《无声戏》和《十二楼》。李渔重视戏曲和小说文体内在的一致性,在近四百年前就提出了小说是“无声戏”这样一种跨文体的观念,在稗史上可称独树一帜。在今天,小说与影视剧孪生同产的现象更趋常态化,李笠翁的小说文体理论和利弊得失,更具借鉴意义。

  从小说史的大脉络来讲,李渔的“无声戏”说,具有三重的价值和意义:即小说编创方式的探索、对文学性虚构的肯定、以游戏的态度释放小说的活力。

  一、“无声戏”是李渔首创的拟话本编创方式。他的小说依傍戏曲程式化的角色、情节和场景,小变其形,追求情节翻新、立意奇巧的效果。从宋元时代开始,各种话本、拟话本集大都是取材故事类书,编辑成分要远大于创作。罗烨《醉翁谈录》记载的南宋“话目”(故事名称)有100多个。那时说书人的职业素养是“幼习《太平广记》,长攻历代史书”,熟知洪迈的《夷坚志》、皇都风月主人的《绿窗新话》等故事类书。孙楷第《小说旁证》、谭正璧的《三言二拍资料》,梳理出“三言”“二拍”共198篇小说的入话与正文故事的出处,可见冯梦龙、凌濛初等拟话本作者,多是以当时人编纂的类书与文言小说为框架改写小说。在没有本事依傍的情况下,小说家通常难以结撰数量众多的短篇小说。因而,“三言”“二拍”之后,《型世言》《石点头》一类拟话本的题材来源更加杂凑。清代拟话本集再也没有数十成百之巨的篇数,最大的原因在前出的话本小说和题材资源已被冯梦龙、凌濛初等奄取殆尽。如凌濛初在“二拍”序中声称,因“三言”将话本搜罗一空,他的“二拍”只能将前人所弃的“竹头木屑”缀合成篇。

  李渔的《无声戏》和《十二楼》绝大部分出自独创。对戏曲程式、套路的逆向借鉴是李渔小说意取尖新的关键所在。李渔曾说过:“若稗官野史则实有微长,不效美妇一颦,不拾名流一唾,当时耳目,为我一新。”李渔创作尤重脱套、“脱窠臼”。窠臼者,套路、模式也。它们的情节结构、人物命运走向有固定路数。“脱窠臼”就是反向的构建方式。李渔是个技巧主义者,他的翻新创造,乃是“仍其体质,变其丰姿”,“如同一美人,而稍更衣饰,便足令人改观,不俟变形易貌而始知别一神情也”。所以他声言:“束缚文人,而使有才不得自展者,曲谱是也;私厚词人,而使有才得以独展者,亦曲谱是也。”曲谱之外,戏曲旧有的程式、排场,都是李渔创作拟话本的灵感来源。他只需要“小变其形”地移用过来,就解决了小说的取材问题。其小说的故事核心,往往是对旧有模式的逆向思维。如将才子佳人故事套用到同性恋故事上的《男孟母教子三迁》,才子追求佳人变成的《众美齐心夺才子》;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变成奇丑奇臭的阙里侯与佳人团圆到老。没有窠臼、程式就没有笠翁这些让人耳目一新的小说。因有成法和阶梯可循,才能稍更衣饰,就别出风神,大受欢迎。笠翁的小说和传奇构思方法出自同一机枢。小说之称为无声戏,正是小说对戏剧艺术技巧的依循借鉴,是在对戏曲程式中的依傍中的求新。

  “无声戏”这种小说观念,以戏曲格套做翻案文章的构思方式,使李渔摆脱了稗史小说必然写实的旧观念拘缚,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事无所本”、“凭空结撰”,虚则虚到底的虚构观念。这是小说史上的一大进步。

  二、以小说为“无声戏”,是对文学性虚构的肯定。以戏论文,本质上是把小说视为虚构的游戏。虚构这个概念,在小说史上相当难产。唐代之前的小说基本上被纪实观念所左右。如鲁迅指出的,唐人始有意为小说,也就是进行自觉艺术虚构。但是,唐传奇作者们在“征奇话异”之余,往往在篇末把故事的讲述者、时间、地点、听众一一交代清楚,以示故事的真实性。如元稹的《莺莺传》:

  贞元岁九月,执事李公垂,宿于予靖安里第,语及于是(张生与莺莺故事)。公垂卓然称异,遂为《莺莺歌》以传之。崔氏小名莺莺,公垂以命篇。

  这样一种“讲故事”的情景设置,还是出于取信于读者的“实录”观念的影响。直到明代,虚构才被文人们逐渐接受。如谢肇淛说:“凡为小说及杂剧戏文,须是虚实相半,方为游戏三昧之笔。”在探讨戏曲创作之时,“贵幻”、“奇幻足快俗人,而不必根于理”(袁于令)的见解更为常见。所以,李笠翁的“无声戏”观念的本质就是将小说创作向戏曲靠拢,使小说获得了艺术虚构、艺术想象的自由。这在小说史上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它使小说从自古以来的“实录”、“稗史”的写实观念中解脱出来,给了文学性的虚构以合理性。

  李渔并非没有看到小说与戏曲间的区别。他指出“纸上之忧乐笑啼与场上之悲欢离合”“似同而实别”。小说要“悦目”,戏曲要“便口”。李渔的“无声戏”小说观,是对话本小说表演和讲述情景的某种回归。话本本是口头文学,是用戏剧性的情节人物打动听众。早期说书人的伎艺主要是模仿人物口吻,像《快嘴李翠莲》《西山一窟鬼》,都含有类似戏剧性的表演因素,说书人一张嘴“自然使席上风生,不枉教坐间星拱”。话本叙事结构简洁单纯,“讲论处不滞搭,不絮烦”,其精髓是一事统摄始终的简单结构,鲜明的人物形象、快节奏的情节,以人物口角动作表演其身份、性格等,本身就含很鲜明的戏剧性。这种舞台性特点在冯梦龙的“三言”中得到了改造。他强调“文心与俚耳相协”。俚耳是口头文学的听众,文心则是雅文化的,具有深刻内涵的文字。如《卖油郎独占花魁》《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等经典作品,情节进展缓和细致,在探询人物内心隐微和细节上平铺细描,这种“深度”的、平淡化的小说,开始指向了私人化、内向性的阅读。但在“三言”之后,来自民间的机智幽默和喜剧精神,在文人小说中变成了嫉愤的牢骚和嘲骂。后者的故事或多或少地失去了独立性,有沦为议论注脚之虞,戏剧性的场景更是几乎绝迹,拟话本艺术日趋没落。

  李渔将戏曲“贵幻”的艺术追求,运用在拟话本创作中。所谓“非奇不传”,他的小说在情节上的陡转巧合,是戏场关目中的出奇变相。如《谭楚玉戏里谈情 刘藐姑曲终死节》,男女主人公在戏台上表演《荆钗记》“投江”一出,借戏文抒发生离死别之情,是典型的“戏中串戏”的程式变形;小说人物对话和内心描写都如戏中角色的台词,简洁外化,不需“深思而后得其意之所在”。在人物设置上,依循着“稗官是传奇蓝本,有生旦不可无净丑”的原则,读者可以根据角色期待,作出轻松的反映,引发笑声。李渔在《闲情偶寄·词曲部》的一段话,畅言文学性虚构为创作者带来的如造物主那般的快乐:“未有真境之为所欲为,能出幻境纵横之上者。我欲作官,则顷刻之间便臻荣贵;我欲致仕,则转盼之际又入山林;我欲作人间才子,即为杜甫李白之后身;我欲娶绝代佳人,即作王墙西施之元配;我欲成仙作佛,则西天蓬岛即在砚池笔架之前;我欲尽孝输忠,则君治亲年,可跻尧舜彭篯之上。”在那个由笔墨构成的世界中,李渔认为作者是无所不能的:可以是隐士高官、可以做人间才子、娶绝代佳人,又能成仙成佛、建不世之功……幻境纵横,全由自我做主。多么自由自在!畅快淋漓!这是罗贯中、冯梦龙等小说作者不敢宣之于口的霸蛮权力。

  三、“无声戏”的观念用游戏的、喜剧的主张,从桎梏中释放出小说的生机。自从冯梦龙用《喻世明言》、《醒世恒言》和《警世通言》为“三言”命名,明末清初的拟话本集出现了《型世言》、《照世杯》、《清夜钟》等一大批微言大义的堂堂名目。从这些小说集的命名中,就可以看到,通俗文学对文以载道、道德说教的正统文学的攀附。文人们用强烈的情绪化说教,覆盖了来自民间说书的娱乐精神和幽默襟趣。到《型世言》和《照世杯》一类拟话本,作者更急于救世,大量的说教之辞,味同嚼蜡的故事人物,败坏了读者的胃口。“无声戏”的小说观念强调了阅读的浅易性和娱乐化。“戏文是作给不读书之妇人小儿同看,故贵浅不贵深”,是迎合小说读者实际兴味的一种叙事模式。

  宋元话本是诉诸听觉为主的感官艺术形式,人物情节类型化和叙述套语等口头文学特色,使儿童妇女和不识字者也可以“闻而如见之”。所谓闻而如见之,首先是有鲜明的形象性和戏剧化情节。拟话本是由文人写作,供给个人阅读的文本,在脱离“听——说”艺术的过程中,小说作者掌握了更多自主权力,可以使作品在思想意蕴、个人风格的深刻与独立方面走得更远。但“读——写”模式的深度文人化,却限制了作品在普通读者中的普及性和号召力。像李渔这样靠卖文糊口的作家,关心的是市场和生计。在明清,戏曲是拥有最多受众,广受欢迎的艺术形式。在勾栏瓦舍之中,“说话”和戏曲都是现场表演的技艺,李渔将小说称为“无声戏”,标榜小说的大众性,在某种程度上使拟话本又回到大众化传播的层面。在以小说为消遣娱乐的本质上,李渔的小说更接近宋元说书,而非告诫连篇的文人拟话本。

  他用游戏消解小说受史传文学、雅文学规范而日益质枯呆滞的风格,自豪地宣称:“惟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吾忧”。李渔小说也采取教化之论,但填词之为游戏的理论,修正了明末拟话本文人的正统说教。李渔声称“大约弟之诗文杂著,皆属笑资。以后向坊人购书,但有展阅数订而颐不疾解者,即属赝本。”他的幽默感让一本正经的告诫、教化变了味道。

  李笠翁的“无声戏”说出现的背景是明清之际戏曲艺术的流行。与李渔同时的尤侗,就称“天地一梨园”,称其诗集为“便是吾家院本,供大众手拍”(尤侗《西堂杂俎一集》,卷五) 李渔之后,仅从小说集的命名看,就有《纸上春台》、《笔梨园》,其中篇目也径名为“第一戏”、“第一本”,都是师仿“无声戏”之说者。李笠翁的作品流传海外,对江户时代日本娱乐文艺产生一定影响,冈晴夫称他为“戏作者”的先驱,即不言自明的虚构、游戏三味和无用的文学。

  总之,李渔小说能成为清代白话短篇小说的翘楚,得益于他的“无声戏”之小说观念,但“无声戏”之说弊端也是明显的。首先李渔将小说看成无声戏剧,将一个“戏”字横在胸中,将戏曲关目的随意装点,取代了拟话本由“三言”奠定的细致模仿现实的叙事性。小说中人物的对话、意识乃至场景都模仿剧场观念、舞台表演般的单纯明快。“三言”中写市井日常琐事的氛围、韵味,难以在舞台剧式的场景中出现。其次,李渔抱着舒郁解愤,自健脾胃的目的创作,戏曲环境的预设,保证了创作主体绝对的话语权。创作主体的绝对权力,意味着对阅读者主体理性的剥夺。戏曲演出是在公共场合,观众的理解和反映被表演者和众人所牵引,作品偏爱友好的人物性格,强化的是社会的和公共的生活,是对当时社会接纳规范的反映。这些特性在话本的说书语境中有部分体现。文人创作的小说纯为阅读的目的,而阅读的本性则有利于形成私人性的和内向性的自我。读者的理性阅读不适于作者随心所欲的自我展现。第三将小说视为“无声戏”,势必使情节过于翻奇弄巧。明清戏曲情节模式追求巧合新奇,李渔写小说,如写戏曲那样“考古商今,到处搜奇迹”。像《女陈平》、《归正楼》、《十巹搂》之类,因此牵合关目,情节杂凑。戏曲的本质是以抒发情感为目的,小说则要尊重故事和人物真实性和内在逻辑。过于追求戏剧化使其拟话本成就难以超越“三言”。

  在当今文坛,小说和影视剧互为依存的商业传播方式,比李渔的时代更受人们的追捧。作为一种现象,李渔的“无声戏”理论至今仍有剖析、借鉴的意义。

  (作者:王昕,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

  (《光明日报》 2023年01月16日 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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